那天，李胜利听说余校长叫他去办公室谈话，心里就开始打鼓。他知道余校长找他谈话的原因，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李胜利任教的数学成绩名列全校倒数第一，而且是“蝉联”三次学校倒数第一了。成绩公布以来，李胜利有意躲避着余校长。开会时，他躲到最后一排，在学校里，他尽量低着头走路，低着嗓门说话，这一切，都是因为怕引起余校长注意。他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好让余校长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然而余校长还是找他谈话了。李胜利叹了口气，紧了紧衣服，无可奈何地向校长办公室走去。走上了半截楼梯，他又回来折往小卖部买了一包中华烟和一个打火机，上楼来到校长办公室外面，做了个深呼吸后，他叩响了余校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是余校长威严的声音。

“余……余校长好！你……你找我？”李胜利一紧张说话就会结巴，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忙递上了一根烟。

余校长板着个脸，根本不想接他的烟，李胜利只好讪讪地把烟放在余校长的办公桌上。余校长瞟了他一眼，往老板椅上一靠，双臂抱胸，说：“李胜利啊李胜利，你应该叫李失败才对。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是……是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好……”余校长没叫他坐，李胜利只好站着说。

“这次？你哪次考试考得好过呢？你怎么没个自知之明啊？”余校长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块镇纸石，将桌子拍得呯呯响：“上个学期我就明确告诉过你，如果这学期成绩还是没有提高，下学期你就去门卫室当门卫吧，反正你教书教不来。如果你不想干，那就请你另求高谋。”

李胜利所在的洪镇中学是县里的示范中学，位于城郊的中心镇-----洪镇，升学率一直都名列全县前茅。所以在这个学校里当教师是很让人羡慕的，但是压力也比较大。余校长严抓教育质量，规定每学期的期中期末两次考试，都要进行排名，成绩排到最后的几个老师都要进行调整。李胜利已经经历过两次调整了，被“剥夺”了任教初三毕业班的权利。李胜利是个上进性不强的人，他想，教得好坏也就差那么几百块钱，还不如帮老婆卖衣服赚钱多呢。李胜利的老婆玉凤在镇上开了一家女装店，生意还不错，李胜利平时上课一结束就跑到店里帮老婆打理生意，这应该就是他成绩教不出来的主要原因。现在余校长说下学期开始让他去当门卫，这多少让他觉得面子上放不下，更重要的是，当门卫安保责任重，事情多，还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门卫室里，也就不可能帮老婆打理生意了。但他知道今天在余校长面前，不管如何说都是多余的。

李胜利灰溜溜地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心里却憋着一肚子的气：你校长算个球啊，自己不上一节课，谁知道你会不会教书呢？我教不出成绩怎么啦，就得像个罪犯似的由你处置吗？但是他明白，余校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李胜利下学期不想当门卫，就只能选择调走。可是自己一无教学业绩二无一点关系背景，他往哪里调呢？

寒假一放，过年的脚步也就近了，玉凤店里的生意也就忙了起来。可李胜利心里郁闷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去菜市场买菜这活也不干了，天天窝在家里对着电脑斗地主。

玉凤不高兴了，我生意那么忙，你不来帮忙，反而还要我伺候你一日三餐，还得接送孩子上补习班，就对丈夫说：“我做生意不也就是为这个家吗？你先帮我忙完这生意再说嘛，你的事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看。”

“你能有什么办法？一个没几个字认得的农村妇女。当初要是不帮你卖衣服，我会成这样吗？”李胜利不耐烦地说。

这话激怒了玉凤：“农村妇女怎么啦？你当初找我是瞎了眼了，是不？我挣的钱比你少吗？”玉凤本想趁年关生意好，多赚点钱，过了年，先拉着丈夫回娘家散散心，然后买点厚礼贿赂一下余校长，求校长让丈夫继续留用当教师。不想丈夫那么不讲理，竟然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不就是看不起我吗？于是她店也不想开，钱也不想赚了，带上孩子就回了娘家。

李胜利一个人在家寂寞地过完了年，也静下心来想了很多，觉得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教书成绩不好，余校长找他谈话引起的。他想不管以后是当门卫还是当教师，家还是最重要的，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再说吧。老婆安排得不错，过完春节再想办法。自己这次对她说这样的话确实不应该，得向她道歉。

年前曾经听玉凤说过正月初三正好是她老爸的七十岁生日。李胜利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岳父家祝寿，家里三姑六婆，七叔八婶，热闹非凡，李胜利也暂时忘掉了心中的不快。玉凤见到丈夫前来祝寿，早把那天的事给丢了，满心欢喜地出来接东西。

玉凤拉着李胜利的手径直来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前，说：“这是我表哥，在省纪委工作的。”

李胜利以前听玉凤说过她有个表哥在省城工作，不过好像是个什么单位的司机，不知什么时候调到省纪委去了。李胜利赶忙掏出烟，递了过去。

表哥说：“你的事，玉凤已经跟我讲过了。你自己有考虑过想干什么工作吗？是想调出教育系统呢，还是想调到城里头去呢？“

调出教育系统？调到城里去？表哥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么好的事情哪能轮到我呢，李胜利一下子懵了。

“放心，给你调动一下工作是小事一桩，县长、书记跟我关系都很不错的。这不，今天晚上还请我在玛利亚大酒店吃饭呢，你的事情，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是。”

啊！真的吗？李胜利捏捏自己的鼻子，拍拍自己的头顶，确信这不是一个梦。原来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表哥的一句话就能搞定，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哈哈哈！这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让我接到呢。李胜利高兴得在老婆脸上直啃：“谢谢你！老婆，你真是我的救星。”

“我是农村妇女，目不识丁的，娶了我是倒霉。”玉凤说。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李胜利一把抱起老婆，转了个大圈。

原来玉凤的表哥在部队里学的车，转业后就给领导开小车。由于车开得好，开得稳，而且平时嘴巴紧，对领导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等一概不外传，不议论，所以深受领导的喜爱。这个领导调到市里，就把他带到市里，调到省里，也把他也带到省里。去年他的领导当上了省纪委的二把手，表哥也就调出了车队，成了一个部门的主任，顺应了“开而优则仕”这条官车司机的发展规律。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学校也就相继开学了。然而，李胜利不用再为去学校当门卫的事情发愁了。他，要调走了。

先是县教师进修学校那边打来电话，说如果李胜利去他们那里，他的孩子可以直接进入县第一小学就读，但是李胜利一想，进修学校常常给全县教师搞培训，他自己教学水平太差了，怕胜任不了这个工作会闹出笑话，所以不敢答应。然后是县城关初中也明确表示希望他调过去，但是李胜利知道，城关初中的教育质量很好，教师教书也蛮辛苦，他怕再次重蹈覆辙，虽然校长表示不用让他教书，只让他当总务主任，但是李胜利对进学校已经心有余悸了，所以也没有答应。而洪镇的镇委书记干脆直接来到李胜利的家，说如果李胜利愿意去那里，镇里管教育的副镇长刚好年前出了一次车祸需要请长假，现在正缺个人替他。李胜利一想：进乡镇这个工作好，一来以后不用那么辛苦地教书了，二来还可以照顾到家里，三来呢还是个副镇长，还是管教育的，我就答应吧。过去，余校长是我的领导，现在，我是他的领导了，哈哈。

正月十五那天，李胜利去了洪镇中学，他穿一套笔挺的新西装，锃亮的新皮鞋，器宇轩昂、目不斜视地走过门卫室，满面春风地跟每一个教职工打着招呼，李胜利的一反常态，引起不少教师的窃窃私语。

“嗬，看他，当门卫了还打扮得更时髦了呢。”

“调走了吧？看他那么高兴。”

“教书倒数第一，哪个学校会要呢？”

……

李胜利可不管这些，他径直走向余校长的办公室，这次，他不用带香烟，也不会在校长面前诚惶诚恐、手足无措了。

“笃笃笃”他又一次敲响了余校长的门。

“你应该提早几天来上班的，昨天就有学生来报名了，门卫缺一天也不行……。”余校长气冲冲地瞪着眼睛说。

李胜利一屁股坐在校长前面的真皮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本来是前几天要来的，我忙啊，在开会，前些天去县里开了个见面会。”

“到县里去开会？”余校长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县领导讨论通过了我的这次调动。”李胜利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调令和一份红头文件，说：“请余校长在调令上签个字。”

余校长接过文件，看到上面这样写着：

关于对李胜利等同志拟任职务的公示

经研究决定，对李胜利等几位同志拟提任副科级职务，现予以公布：李胜利，男，1973年出生，大专学历……拟任洪镇镇人民政府副镇长，主管文化教育工作……。

余校长惊呆了，约摸有两分钟后，他站起来，走向李胜利，握住他的手，这下轮到余校长结巴了：“好啊，李胜……哦，李镇长，你……你动作可真快啊，要调走啦，我今天……我现在才知道呢。”

他又想起还没泡茶给李镇长呢，赶忙转过身去找茶叶罐、取茶杯、倒水，客客气气地端到李胜利的手上。

这天，洪镇中学的许多老师都大感意外，因为他们破天荒地看到余校长满脸笑容地握着李胜利的手从办公楼下来，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大门口。

                                                      三门职业中专 潘慧敏